当时我以为那条界河就是哈巴河了，后来在中俄划界时才知道它的名字叫阿克哈巴河，阿克是白的意思。边界那边对面有一条河叫喀拉哈巴河，喀拉是黑的意思。一黑一白，两个国家各流一条。白哈巴河可不是简单的河，它是哈巴河的一条大支流，它自己也有两条支流，一条在北边的一点，一条在南边的一些，都源于阿尔泰山，哪条算真正的源地就牵涉到一块38平方公里的土地归谁，俄罗斯认为南边的是，中国认为北边的是，因此产生了争议，两国的地图都是按照有利于自己的理解画的。事实上，尽管是争议地区，但是谁也没有实际控制那块高山上有狼出没的寒冷土地。后来两国边界谈判时，对方以南河水大为依据，我们以北河源长并来自阿尔泰山脉主要分水岭为依据，得到了这块土地，在立中哈一号界碑时一位牧民向导掉进冰河献出了生命。

    因为下到了谷底，过了边防连路就平了，一直在多水的林间穿行，但是也有很大的麻烦，就是容易陷车，经常需要停下来挖车。这时我们才知道为什么出发前当地干部专门带上了一把铁锹。车到一个村子，都是木头垒的小屋，小屋顶上都堆有深褐色的草，草堆上又长出青草来。当地干部领我们走到一间有栅栏的木屋前，男主人是村委会主任，已经迎在门口了。陪同我们的干部拿出来一些方块糖，女主人接过，喜不自禁地连连道谢，之后就为我们煮羊肉去了。我记得喝了很多奶茶，一碗接一碗，很简单的茶几上铺了一张单子，上面有馕，再就是各种点心。我们实在是太饿了，把一锅羊肉吃得干干净净。我们整整走了一天，早晨9点出发，到下午5点才到喀纳斯。我记忆中的食堂后面那片湖边有很多白桦树，可是以后再去，食堂没有了，那片白桦林也没有了，只有白哈巴的桦林一直在清晨袅袅的水汽里透着俄罗斯的味道。现在，白哈巴的名声已经丝毫不逊于喀纳斯，到喀纳斯的游客几乎都会不顺道地专门到白哈巴去，看那里的木屋，看那里的白桦，看那里的图瓦女人挤牛奶。白哈巴属于哈巴河县，因为没有舒适的路，收入的好处几乎是布尔津独享。现在，一条把布尔津—喀纳斯—哈巴河连接起来的大路正在修，人们乐观地期望着，这条环形路会给哈巴河带来巨大的旅游收入。

    道路才到白哈巴村，游客纷至沓来，村里的生活马上得到改变，立即就有了巨大变化。村里从前只有很少的图瓦人居住，50年前，政府为边境安全，从山下迁了一批哈萨克族牧民来村里到白哈巴村定居，过去不通公路，人们必须赶在大雪封山之前把食物运到村里以度过7个月长的冬季，一直过着穷苦的生活。山岭隔绝，路途遥远，遇到特大雪灾几乎没有办法救助，死畜伤人事件屡发。就算遇上好年景，牛羊也卖不出好价钱。现在路通过来了，从村中间通过的公路自然形成街道，商贩摆摊做起了买卖，木屋挂上了各种各样的招牌，有商店，有饭馆，有旅社，还有度假村。村里收入最多的是巴哈提，他开了一家旅游公司当经理，他的妻子料理旅社和餐馆，他家旅社一次可以接待25人，他家餐馆一次可以接待40人，他还请了一个厨师和一个服务员。全家4口人一年收入两万元。

    而村里集体所有的公司呢，每年收入超过20万元。牧民说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！是啊，自古哈萨克族人就是放羊，哪里会想到把生意做得这么好？从喀纳斯湖过来的沥青路竟然像城里的马路那样，有专门的清洁工打扫牛羊转场后留下的粪便，扫路的牧民都是公司的人，拿月工资800元。大路将20年前我走过的那条国防公路继续南下到哈巴河县城，使这条每年带来30万旅游者的路成为一条环形路，那时毫无疑问将有更多的人选择从哈巴河县城去喀纳斯，或者从布尔津去喀纳斯的人会有相当部分选择从白哈巴村这边下来，这样一个环形路可以有更多的风景可看。

    仅仅是那片中国最大的白桦林就值得特意去看！

    西北第一白桦林，这是这块大林子的招牌，这个招牌当然不好，多少表明了我们在宣传上的胆怯。我去过北京怀柔那个叫喇叭沟的景区，那是个有桦林的地方，可是面积总共只有四分之一万公顷，它就敢说是中国最大的桦林！我也去过阿勒泰郊外的白桦林，南方人欢呼雀跃以为很大了，可是那块林子多袖珍啊，连哈巴河的缩微版也算不上。我们暂且不比较有白桦分布的西伯利亚，也不比较朝鲜和日本，就看东北的大兴安岭、小兴安岭、长白山又怎么样呢。我搜索了很久，没有发现这样规模的白桦之海。

美丽的哈巴河畔生长的白桦林才是真正的白桦林！

    美丽的哈巴河畔生长的白桦林才是中国最大的白桦林！

    一个长3000米的林子。一个窄处宽2000米、最宽4000米的林子。这样一个森林八成以上是白桦，它们密密匝匝，它们欢喜双生，它们生生不息，它们代代相传。它们一律是纯洁的，它们一律是宁静的，它们一律是雍容的，它们一律是高贵的。那样一个逶迤不绝的白桦之海是无法巡行的，就是只到县城西南边那片桦林去看看就足够震撼了！

    湍急的哈巴河水自北而来，在这里注入平缓的额尔齐斯河，形成一块辽阔的三角洲，三角洲上全是等着你的白桦林，它们风姿绰约，它们风情万种。它们纯情而又忧伤，它们热情而又冷静，它们多情而又孤独。它们的枝是披肩的长发。它们的干是苗条的身躯。对于怀念母亲的人，哈巴河的白桦林是合适的。对于怀念父兄的人，哈巴河的白桦林是合适的。它们的眼睛含情脉脉。它们在等待情人的到来。对于怀念情人的人，哈巴河的白桦林是最合适的！

    它们有最纯洁的体液。它们的体液是忘情水，清且明兮，甜且润兮，是比三鹿奶粉好上一万倍的天然饮品。春来萌动的时候，你在树干上钻一个小孔，白桦一定痛了，它从小孔里流出了泪，这泪是那样清，这泪是是那样明，这泪是那样甜，这泪是那样润。这是处女留在春天的体液。当地人决心开发都市人渴望的这种绝对绿色的饮品。20年前作为接待品，当地已经有少量生产，但是因为保存问题，没有形成商品能力。现在保存也好，推广也好，都已经不再是问题，不久的某天，哈巴河生产的白桦液兴许将是红遍中国甚至国际市场的高级饮品。

    它们还有充满浪漫气质的薄皮，可以送给情人做最优雅的书签，也可以为情人来写最煽情的情书。对于这样一张还散发着处女体液之香的白纸，你无须苦苦修饰你的言辞，只简简单单的朴实言语，就足够打动情人的芳心。

    白桦是世界上最好的诗人和艺术家描绘与讴歌的对象。谁能唱完关于白桦的歌，谁能知道有多少关于白桦的诗？白桦在世界有桦树的地方都象征着纯洁和美丽，在俄罗斯它是国树，是这个国家民族精神的象征。美丽的树有很多很多，枫树的火红，美人松的俊秀，可是白桦的纯洁令你看上一眼就忘记不了。雪依然在下，那村庄依然安详，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。朴树那首唱白桦树的歌过于哀怨过于低沉，是不适合描绘哈巴河的白桦林的。当地的情人们习惯在桦树上系一条丝巾，意思是只爱对方，一生一世不变。亲爱的朋友，还有比哈巴河的白桦更好的情人吗？